神偷探案录：毒圣朱雀（五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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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情请看《神偷探案录：毒圣朱雀（四）》
《》“滇族人的头发和汉人一样，都是黑的，只有黎真拥有两缕如银的白发。”林昭行笑了笑，“李希泽方才说，他没有见过那个黎真，那么请问，你为什么会知道黎真的头发是白的？”
他平静地放下那碗热水，后退一步，跪了下去，“皇上，臣方才的推论里，由于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黎真证词的真实性，所以能被李希泽钻空子，那么现在，总算是有了。”
李希泽绝望地跪倒在地上。
最后一刻他大意了，林昭行已经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，胜利的喜悦提前塞满了他的心房。
他万万没有想到，林昭行一步一步牵引着他，放松他，麻痹他，让他看到赢的曙光，却在悬崖处给了他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。
“关于彻骨寒，”林昭行道，“如果皇上真的需要解释，那么我可以讲给皇上听，但是不是在这里。”
良久的寂静，李希泽抬起头来，颤抖道：“皇上……”
一枚镇纸从上方甩了下来，直接砸到李希泽的额角，皇上冷眼看着头破血流的李希泽，道：“贼人李希泽，心机深不可测，立刻收押死牢，凌迟处死。察秋司原掌司使林昭行无罪释放，官复原职。”
李希泽在惨叫声中被拖了下去，林昭行有些意外地看着皇上。
他没有想到皇上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，毕竟无论是盗门之子，还是彻骨寒，都是实实在在的疑点。
“林爱卿，”皇上重新坐下，低声道，“你是绝顶聪明的人，朕也就和你说实话。
“如果不是毒圣在今天让朕看到了一个贼人可以多么无耻、多么狡猾、多么颠倒黑白，朕未必会这样处理你的事情。但是今日……毒圣着实让朕见识了盗门的可怕。”
“朕不管你是什么出身，也不管你经历过什么，既然你现在肯费尽心思与毒圣为敌，那么你就还是朝堂这边的，朕相信你。”
林昭行听明白了皇上的言外之意。
自己身上并非没有疑点，但是经过此事，对手的强大、衙门和刑部的虚弱，都共同指出了一个事实——只有林昭行才是真正有能力查处盗门的人。
毒圣朱雀虽然已经被捕，但是偃圣白虎、巫圣玄武，以及最为神秘的青龙，都仍然躲藏在暗处——
狡兔未死，走狗不可烹。
林昭行压抑住心下的凉意，恭敬地叩头道：“谢陛下隆恩。”
他正要离去，却听得皇帝道：“其实朕不是信不过你，齐王是朕的亲弟弟，你就是朕的亲侄子。”
“不过林爱卿既然跟随了母亲姓林，总显得有些生分。”皇上和颜悦色道，“不如亲上加亲……”
林昭行猛地意识到了什么。
果然，皇上道：“平宁与你青梅竹马，如今你们两个岁数也不小了，就由朕做主，赶紧把婚事办了吧。”
林昭行本来已经起身，闻言立刻重新跪了下去。
“陛下……陛下不可！”林昭行急道。
皇上的脸色变了。
“怎么？”他轻声道，“林爱卿是觉得，朕的女儿配不上你吗？”
“臣不敢！”林昭行俯身在地，“是臣配不上公主。”
“哪里，平宁对你的心意也算人尽皆知了，你不必妄自菲薄。”皇上耐着性子道。
林昭行还要再说什么，皇上挥了挥手，闭上眼睛，对身边的太监疲倦道：“闹了这一大场，朕也累了，扶朕回去休息吧。”
死牢。
李希泽蓬头垢面地委顿在地上，他的手脚都被锁在地上。
狱卒打开牢门，将一碗发馊的饭菜丢到他面前，“吃吧。”
李希泽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，他呆呆地看着死牢的天花板，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。
“别这样。”狱卒低声道，“输给他是很正常的，毕竟是我培养出来的人。”
李希泽的身体抽搐了一下，他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狱卒不同寻常的气场，他挣扎着抬起上半身，看向这个狱卒，却发现他的脸隐在兜帽的阴影里，什么也看不清。
“你是……谁……”李希泽嘶哑着嗓子道。
狱卒淡淡地道：“我姓秦，你叫我秦五爷吧。”
秦五爷？
李希泽费力地运转着他如今已经要生锈的大脑，却没有回想起来任何一个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。
秦五爷是谁？
“你没听说过我很正常，我的名字也会经常换，这一个还是十多年前用的。”狱卒淡淡道，他的声音有种莫名其妙的涩感，应该是故意压紧了嗓子，“你想活命么？”
李希泽犹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。
他根本无法判断对方身上的任何信息，这个男人长什么样子，多大岁数，什么都判断不出来。
然而李希泽也是世间少有的绝顶聪明人，他敏锐的直觉在此刻发挥了作用，空气里有一种很熟悉的东西，让他嘶哑地发问道：“我们是不是见过？”
“不愧是朱雀。”狱卒笑了一声，他没有直面回答李希泽的问题，只是继续道，“你想活命么？”
尽管已经到了绝处，但是李希泽还是保持了理智，他谨慎地看了一眼这个男人，不知道他是什么来意。
“不信我？”狱卒笑笑，“那么我做一下真正的自我介绍吧。”
“二十八宿悬在天，一方圣兽守一边。”狱卒慢悠悠地念道，就像在唱一首古老的儿歌，“角、亢、氐、房、心、尾、箕，四大圣兽我为先。”
李希泽的瞳孔猛地放大了。
“你是……”他的喉咙因为过于恐惧而发出含混的嘶嘶声，“你是青龙……”
“所以你要相信我，如果这时候还会有人救你，那么这个人就只能是我。”
“白虎已经叫我失望了，玄武一直窝在荒郊野外，根本联系不上，我还是最喜欢你，朱雀。”
“那么……那么林昭行是……”
青龙刚刚说，林昭行是他培养的？！
“他是下一任的青龙。”秦五爷呵呵地笑起来，“怎么？惊讶么？”
李希泽完完全全地呆住了，信息量过于庞大，饶是他有七窍玲珑心，此刻也完全承载不了。
“这些你如果能留得命在，就以后再想吧，我再问你最后一次——你想活命么？”
李希泽再不犹豫，他猛地起身，压低了声音道：“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！只要能带我离开这！”
“很简单。”秦五爷伸出手来，抚摸了一下锁着李希泽的镣铐，“看到这些就想到了林昭行的那个小丫头啊……林昭行到底还是不识货，那么快的解锁手法，那个小女贼算是盗门年轻一代里的第一人了啊。”
“来，你先来给我讲一讲，彻骨寒的事情。”狱卒不紧不慢地坐下来，低声笑道，“太久没有给我那小男孩上一课了……这一课，可要好好地准备准备，上得足够精彩才行啊。”
晚霞满天，清宝坐在墙头，眺望无尽的远方。
吴伯出来道：“陆姑娘，先下来吃点东西吧，侯爷吉人天相，一定没有事的。”
清宝点了点头，但是依然坐在墙头，眺望着远方。
吴伯叹了口气，知道是劝不动了，便转身回了屋。
一个黑色的身影凌空而来，落到清宝身后。
清宝听到动静，回头瞟了一眼。
“师父。”她略带点抱怨地说，“我已经长大了，你这样吓唬我没用了。”
黑衣的男人在她身边坐下，叹了口气。
“我得到了消息，林昭行成功扳倒了李希泽，无罪释放了。”
清宝的脸立刻明亮了起来：“当真？”
对方却全然没有替徒儿开心的喜气，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，“但是他要娶平宁公主了。”
清宝愣住了。
她极力想掩饰脸上的神色，但是没有掩饰住。
男人低声道：“真的那么喜欢他么？”
清宝犹豫了一下，点了点头。
“唉。”男人叹了口气，摸摸她的头，道，“但其实都是无用的啊。我年轻的时候，也很喜欢过一个女人。”
清宝一心沉浸在林昭行的事情上，不太有心情听师父说往事，只是随口应道：“然后呢？”
“但是她并不明白我，我们闹得很僵，后来她嫁给了别人，给别人生了儿子。有段时间我真是难过，但后来想想，也未必是什么坏事，男人么，有男人该去完成的事情，女人这种东西，逢场作戏一下就够了，喜欢得太过，就是有了软肋，会妨碍自己完成该完成的事业。”
清宝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。
男人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：“所以我觉得，林昭行也该明白这个道理，他的教育里，不能少了这一环。”
清宝猛地回头望去，她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。
那眼睛的形状和师父几乎一模一样，这个人的声音也和师父几乎一模一样。
然而此刻清宝意识到，这个人并不是师父！
她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后退，然而已经晚了，男人一记手刀劈在她的脖颈上，清宝眼前一黑，立刻失去了知觉。
男人一手揽住清宝，不让她从墙头掉下去，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，放在墙头上，捡来一块瓦片压好。
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清宝，无声地消失在了漫天的晚霞里。
林昭行回府的时候没有找到清宝。
他胸口像有一团火在烧，直接把吴伯拽了过来，“清宝呢？”
“陆姑娘刚刚还在墙头上，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。”吴伯为难道，“侯爷……平宁公主来了信，叫您晚上去一趟玉清池。”
玉清池是皇宫中的一处宝地，一年四季水都是热的，故而即使是冬天，周围的花草也都繁密茂盛，硬生生地在冰天雪地中维持着春天般的美景。
平宁公主是想借着花好月圆的情景，与林昭行定情。
林昭行眉头一皱，“你等会去宫里跑一趟，就说我不去。”
他在院子里四处寻找，扬声道：“清宝！”
没有人。
这不应该，按理说清宝的伤还没有好，不会瞎跑的。
林昭行的心里猛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样，他猛地翻身起跳，翻上了清宝平时习惯待着的墙头。
那里有一封瓦片压着的信。
信封上没有署名。
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，林昭行一把抽出信纸，展开的那一瞬，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。
他认得这字。
曾经有个男人握着他的手，教他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那个男人是他童年时期最深的梦魇，而今，这梦魇回来了。
林昭行强行稳住心神，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把信上的内容念出来——
给我的小男孩：
好久不见了，还好吗？
你的小姑娘在我这，放心吧，她暂时没事。
我听说平宁公主约了你去玉清池，真好，她和我的心思居然一致了。
按她约你的时间过去，去晚的话，我不保证你还能见到你的小姑娘。
信纸落在地上，北风吹过来，悠忽地将它带走。
林昭行的双目充血般地红。
平宁公主在玉清池边等候，她今天着重打扮了一下，身着杏花色百蝶长裙，外披雪白银狐大氅，高高的发髻上簪了宝珠流苏长簪，璎珞坠下来，衬得她的脸愈发温婉美好。
她特意叮嘱了父皇，今晚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玉清池一带，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她和林昭行两个人。
突然，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平宁公主的肩膀。
“昭行你来……”平宁公主惊喜地转过头来，下一秒，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。
在她来得及尖叫出声之前，这只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，与此同时，一把匕首抵在了她莹白如玉的脖颈上。
平宁公主惊得几乎要晕过去——这个男人是李希泽！！！
他怎么会出现在宫里！！
李希泽低声道：“我已经到这个地步了，什么都不怕了，你如果不听我的话，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你。”
平宁公主被他捂着嘴，整个人呜呜地说不出话来，然而眼泪已经流了满脸。
“我现在松开你的嘴，但是如果你敢叫出来，我立刻一刀杀了你。”
李希泽缓缓地移开右手，同时左手微微地一用力，刀尖立刻扎进了平宁公主细腻的肌肤里，留下一道细线的伤口，血珠渗了出来。平宁公主紧闭着双眼，身体筛糠般地颤栗着，愣是没敢叫出声来。
“很不错，不愧是公主，识大局。”李希泽笑了一声，他左手用刀抵住平宁公主，右手从旁边拽出了一根绳子。平宁公主泪眼蒙眬地睁开眼睛，她随即震惊地发现，华清池上的拱桥上不知道何时被安装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机括，随着李希泽拽动绳子，一个箱子被拖拽到了拱桥的边缘。
“我没有福气，没有泡过宫里的温泉，敢问平宁公主殿下，这玉清池有多深啊？”
平宁公主支吾了一声，李希泽持刀的手立刻一紧，平宁公主吓得闭上眼睛，颤抖着回答道：“靠岸的边缘……只有四五尺……深的地方被特意挖深过……有二十多尺……”
李希泽看了一眼玉清池，心道这和青龙说的倒是一点不差。
边缘的部分可以站着浸浴，水只到胸口，深的地方则留出了足够的深度，甚至可以让皇子们冬季在上面划船，享受夏季纵舟赏景的乐趣。
李希泽看了一眼拱桥的位置，那个箱子不偏不倚，下方就是玉清池最深的地方。
“来，劳驾公主移一下玉步，站到这个位置来。”李希泽挟持着平宁公主走到一处密林边，他缓声道，“别怕，我们千人宠万人爱的林昭行大人很快就要来了呢。”
林昭行一路狂奔着冲向玉清池。
中途遇到了零星的宫人，他立刻吼道：“叫人去玉清池！”
宫人们不明所以地望着他，他却没有时间解释了，林昭行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，他一路冲向玉清池，远远地，他看到了站在密林边的平宁公主。
看着心上人狂奔而来，平宁公主再也忍不住，她哭着喊道：“昭行！！”
然而身后一股巨力将她拉到一边，李希泽缓缓地走出来，他的刀架在平宁公主脖子上，冷着脸对林昭行道：“别过来。”
林昭行瞳孔紧缩。
他站住了，喘着粗气，对李希泽道：“怎么会是你？”
李希泽冷冷地笑笑，“怎么？难道不配是我么？”
周围突然传来了沸腾声，原来是刚刚被林昭行吼过的宫人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，及时去禀告了皇上。
皇上当然知道平宁公主今晚单独约了林昭行在玉清池见面，也乐得两个人培养感情，但是听宫人的描述，显然林昭行的反应不该是那样的。
而就在他心生疑惑之际，一条宫外的情报及时地传了进来，带来了一个令人恐惧的消息——
李希泽越狱了。
几乎是没做任何多想，皇帝的心中就涌起了极其不好的预感，他亲自喝令御林军统领带着所有当值的御林军，随自己奔赴玉清池。
然后就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幕。
李希泽看了一眼将玉清池围得水泄不通的御林军，他没有太慌，青龙在之前的交代中也讲到了这种可能性，李希泽并不担心那个男人的本事，他上可通天，搞定这些御林军对他来说不是难事。
于是李希泽神情冷淡地对平宁公主道：“叫你父皇立刻停下，否则我在死前一定来得及拉你一起。”
他站位站得非常好，背靠密林后面的宫墙，拉住平宁公主挡在身前，即使御林军远程拉弓搭箭，也只会先射到平宁公主。
平宁公主没有办法，只好哭道：“父皇……父皇快停下……李希泽说要杀了我……”
皇帝看着那把横在女儿脖子上的刀，无奈地停住了脚步。
“真好啊，来了这么多观众。”李希泽扯扯嘴角，冷冷地笑道，“可惜今天的主角不是你们。”
他看向前方：“林大人。”
林昭行站在他对面，无声地咬紧了牙。
“今天有人委托了我，来给您上一课，说实话，机会难得，我感到很荣幸。”李希泽笑道，他左手依然握着刀，右手抬起，让林昭行看清他手里的绳子。
林昭行血红的双眼顺着绳子望过去，他看到了拱桥上吊着的箱子，瞳孔一紧。
“猜猜箱子里装着什么？”李希泽的笑容毒蛇一样玩味。
林昭行的手发起抖来。
“那个人表扬了您的小姑娘，他说她的开锁技艺真是绝了，偃圣恐怕都没有她这样的本事，着实是个天才。”李希泽淡淡道，“这个箱子里面，装了一副盗门的绝品，也就是上一代偃圣留下的九连环锁。”
“一共九道锁，每一道都极其极其地复杂。”李希泽笑起来，他看着林昭行的神色，心里非常地满足，“作为盗门的四圣之一，我当然也会解锁，实不相瞒，这锁在装进箱子前我也玩了一会儿，我解了半个时辰，才解开第一道。”
林昭行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惨白的地步。
“你猜得对，就是你想的那样，没有错。”李希泽道，“你的小姑娘在箱子里。忘了说，这箱子也是特制的，它的钥匙很特别，所以就算你的小姑娘能把锁解开，她也出不来——你明白了吗？你这么聪明，一定明白那钥匙是什么吧？”
“那个男人让我对您说。”李希泽轻轻地重复着青龙要他背诵的话，“要学会失去，学会绝望，男人是不可以有软肋的，这样才能在之后为了目标无畏前行，无坚不摧。”
李希泽最后笑了一声，他凑到平宁公主的耳边，温声道：“玉清池，公主殿下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呢。”
与此同时，他抓着绳子的右手猛地动了。
一声巨大的水花声响了起来，伴随着周围接连不断的惊叫。
谢天澜、严玉之、黎真刚刚赶到玉清池附近，他们才拨开已经乱作一团的御林军，就看到拱桥上一个巨大的箱子落入了水中。
几乎就在同一刻，林昭行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，跳入了池中。
某个黑暗的角落里，男人的面孔猛地变得铁青：“混账！！”
“不！”平宁公主尖叫了一声，晕了过去。
四周人声嘈杂，夜幕已至，人影如同鬼魅，人间宛如炼狱。
热水猛地灌进了箱子，清宝骤然清醒了过来。
她花了短短一瞬的时间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，与此同时认清了自己所在的环境。
她抖了抖手腕，依稀认清了上面是九道连环锁。
箱子剧烈地晃动着，朝着池底沉下去，越来越多的热水在顺着箱子的缝隙往里涌，清宝知道，过不了片刻，箱子里就会被灌满水。
清宝猛地咬紧牙关，情势紧迫容不得她思考前因后果了，当务之急是把锁打开！
她伸手掏向怀中，还好，那根特制的铁丝还在！
她猛地将铁丝怼入了锁眼，用尽各种方法尝试着。
青龙说得对，清宝确实是不世出的天才，如果偃圣白虎见到她，恐怕会立刻将位子让给她。
片刻后，咔吧一声响，第一道锁开了。
但是箱子已经有六分之一都进了水，而随着箱子不断下沉，进水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。
也就是说清宝在解开第六道锁之前，箱子就会灌满水！
清宝在想明白这个事情之后，绝望猛地涌入了她的四肢百骸，她手上的动作立刻慢了起来。
外面传来一声混沌的响，熟悉的声音在水中听上去亲切却不真切，“清宝。”
清宝愣了一下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：“林昭行！！”
“是我。”周围是一片黑暗，只有箱外那个温柔的声音是黑暗里唯一的光，“你别怕，我陪着你，你加快动作，我们能出去。”
清宝的眼泪飞速地融进了温热的水里。
这是热水。
彻骨寒。
林昭行，林昭行，林昭行。
“先别说话。”外面的声音温柔地鼓励她，“我已经下来了，那些就都不重要了，我不会走的，我陪着你，我们一起走。”
林昭行在试图把箱子抬上去，但是精铁打造的箱子在灌了水之后异常地难以控制，它的体积又太大，即使是一队的御林军全跳下来也未必能把它搞上去。
清宝觉得已经过了许久许久，但事实上只过了短短的一个瞬息，谢天澜他们正在拼命地冲向池边。
林昭行，林昭行，林昭行。
她在大雪里遇到他，那个时候他笑得很温润，眼神却很悲伤，那个时候她对他就有点好奇——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不快乐呢？
打雷的那一晚她做梦梦到了母亲，她其实从来没有见过母亲，但是总想象着母亲有温暖的怀抱，结果醒来的时候，她真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，怀抱的主人叫林昭行。
林昭行，林昭行，林昭行。
这个人教她破案，这个人告诉她什么是正义。
这个人是她的爱，也是她的信仰。
咔吧咔吧咔吧，接连的声响，短短几个瞬息间，第五道锁已经开了。
仿佛“林昭行”这三个字是个咒语，只要在心里默念它，清宝就有数也数不完的潜力可以被激发。
清宝根本意识不到这些，她只是疯狂地将铁丝插入新的锁眼，手上不停地尝试着，嘴上颤抖着说出话来：“你快上去……快上去……你不是要娶平宁公主的吗……我不和她抢了……你活着就好，活着就好……”
她无声地在水底大哭起来，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，越来越疯狂。
“诶，别哭。”清宝明明没有哭出声音来，但是在箱子外的林昭行却感受到了。
“你出现之前，我确实以为我最终是要娶她的。我其实根本不在意……我这一生，已经献给了和黑暗无穷无尽的斗争，我觉得我可能赢不了了，所以那座宅子其实是我给自己留的墓，吴伯是守墓人。
“我不在乎死，也不在乎活得怎么样，所以如果文姝喜欢我，我就在死前给她带来点开心，也没什么不好，左右她帮过我很多，也是我欠她的。”
他温和地说着，气泡一串一串地从他的嘴里涌出来，林昭行的状况远比清宝糟糕，箱子里还有一点点空气，然而林昭行肺里的空气已经快耗尽了。
“但是你出现了，我不知道我生命里还会出现你这样的人……我不想把我的一生埋在那个凄清的宅子里了，我想跟你去很多地方，我们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月亮。”
林昭行静静地看着箱子，仿佛能透过冰冷的铁壁看到那个女孩的脸，这几乎可以让他忘却温水滑过周身时身体凌迟般的剧痛。
水彻底地涌入了箱子，清宝屏住呼吸，她肺活量不大，脸在片刻后就已经变得通红，心脏在得不到足够的空气后很快就不再将血流运送到四肢。清宝觉得自己的指尖抖了起来，但她不敢停，她不敢放弃，林昭行等在外面，她不能让他失望。
温热的水就要涌入喉咙，灵台混沌之间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清宝竟然想起了那首她自编自唱的《小女贼之歌》，一片寂静中，清宝流着泪含混地说：“我最想偷的东西，一直是你的心啊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林昭行温和地在水中笑笑，“你早就有了。”
“我爱你，清宝。可能是最后一次陪你了，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。”林昭行低声地重复了一遍，温热的水流把他的声音带得很远很远，仿佛一直要带到天地的尽头去，“我爱你。”
最后一次咔吧声响了起来，林昭行猛地将乌木牌插进了箱子的空洞中，箱门被猛地打开了，清宝从箱子中冲了出来，林昭行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，两个人一起从水面上浮了出来。
而此刻谢天澜和严玉之他们刚刚冲到浅水域，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水中，呆呆地看着两个人，一时间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。
李希泽震惊地站在原地，这一切和那个男人告诉他的不一样。
林昭行浮在水面上，清宝竭尽全力地托着他，让他不要沉下去，温泉的水把他的面孔洗刷得玉一样苍白，那些精致的五官和苍白的皮肤融在同一张脸上，让人几乎以为那是一尊浮在水面上的玉石像。
阴影里的男人无声地看着连呼吸都已经微弱的林昭行，低声道：“毁了……”
他付出了十几年心血想要培养出的男孩，用最惨烈的回应，宣示了自己的抗争。
他喜欢过的女人早在十多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就死去了，而今，她唯一的儿子也要死了。
青龙突然觉得极其扫兴，他的一生从来没有这么扫兴过，他看了一眼远处呆若木鸡的李希泽，倦怠地伸了伸手。
李希泽的脸色猛地一变。
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左臂传来，他不可置信地望下去，只见大臂处插着一排钢针，而不过瞬息之间，他整个左臂一直到锁骨都泛上了乌青色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到最后一刻李希泽也不敢相信青龙就这样出尔反尔地放弃了自己，他大睁着眼睛，无力地倒了下去。
多么讽刺，一生用毒的毒圣朱雀，最后却死于别人的毒。
“知足吧，总比凌迟好。”青龙最后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，然后他转过身，仿佛再也不想回头看向这失败的一切，在所有人来得及发现这个阴影密布的地方之前，无声地消失了。
李希泽倒下时的动静惊醒了晕过去的平宁公主。
“昭行……昭行……”她匍匐在地上，艰难地爬向玉清池。
她知道晚了，而这一切都是她的错。
林昭行疲惫地抬起头，看了她一眼。
“文姝，”他低声道，“我曾经一直觉得你帮了我那么多，我欠你的……但是后来我意识到，我们其实已经两清了。”
平宁公主愣了一下，接着，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，这个高贵端庄的公主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体面，她匍匐在地上，放声大哭起来。
那一刻她才意识到……原来他知道。
十四岁那年她端了一杯茶给他，看着他仰头喝下去的时候，她无声地想：“昭行哥哥，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。”
由爱故生忧，由爱故生怖。
也许那个叫清宝的女孩说得一点不错，她对他的爱只是占有。
而她也一直恐惧……因为她感受到了，他并不爱她。
总有一天，你会……离开我吗？
那么能不能用这种办法，永远地留住你呢？
所有人都爱不起你呢，你只能属于我，永远永远……我们两个人在一起。
这些年来她拼命地给他四处寻找止痛的药，是爱，也是愧疚。
彻骨寒是她下的。
——原来他一直都知道。
平宁公主趴在池边放声大哭，然而林昭行已经不再去看她了。
他撩起面前清宝的湿发，轻轻地吻了下去。
清宝觉得自己的唇碰到了一块冰凉的玉，只是这玉是柔软的，带着她熟悉的气息。
太短了，其实只有短短的一瞬。
但是也很漫长，漫长到让清宝觉得，这就是她的一生了。
远远地，严玉之的手无力地滑落在衣襟的两侧。
他看到血从林昭行的眼睛、鼻子、耳朵里缓缓地流了下来，滴到水里，晕开成一朵一朵殷红的小花。
清宝也感受到了，但她闭着眼睛，林昭行也闭着眼睛，这是个带着血腥气的吻，但是即便如此，它也异常美好。
然后清宝感到林昭行的头无力地滑落了下去，垂到了她的肩上。
四周静寂无声。
清宝抱紧林昭行，她抬起头，看着无边的夜色，巨大的月轮悬在他们的头顶，就像林昭行描绘的那样。
林昭行。
这个名字再一次在她心里响起，然后清宝疲惫地闭上眼睛。
世界旋转着离她远去。
编者注：《毒圣朱雀》共5篇。下一个精彩故事《巫圣玄武》，我们10月23日见，不见不散～